临界时分——“行走天地之中”之二十五

2023-03-09 16:01:37 来源:新民晚报


(资料图片)

在农村,曾与残破的土地或住宅的“界碑”邂逅,来到上海,也多处见识了曾经的“租界”。对于“界”,除了生活中男女、饮食外,我却都是空泛的概念。真正获得临界感受的,是在帕米尔高原的上空。都知道飞越帕米尔就是异国他乡了,凡首次出国的人,都会因此激动一番。我也不例外,早早擦清舷窗俯瞰。群山,连着群山……终于传来空姐的提示:我们正在飞越帕米尔高原!我感觉机身下沉了,飞行高度降低了,而且不断地下沉、降低……连绵起伏的帕米尔,莽莽苍苍地直向我们闯来!它是那么巨大雄莽,无法形容的雄莽、壮实、浩瀚、峻峭,太阳照在不多的积雪、植物以及岩石上的投影和反光,都清晰得触手可及了……啊呀,机身马上要擦到峻峭的山峦上去了,那个空旷无垠的空间,一路伴随着我们微微移动的,都惊恐得不知躲到哪儿去了……是呀,飞机应该升高,远离这个莽汉才对啊?……我恐惧起来了,直到感觉机身渐渐重新“升高”,才发现,飞行高度始终没有变化,只是这个世界屋脊实在太莽太高,把它和飞机的距离缩短了!

原来,作为疆域分界的国境线,临界时分,就是如此惊心动魄!

不过,几个小时以后,我就有了完全相反的感受,临界时分,可以左脚在此国,右脚在彼国。这是出了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来到圣彼得广场时发现的,广场周边有一圈浅色瓷砖砌成的大弧线,就是这个袖珍小国和意大利首都罗马的分界线!当我叉开双腿跨“界”拍照留影那一刻,也把帕米尔上空获得的感受抹得一干二净。

如果说,国境线是神圣、庄严的,那么,最长、变幻最多、最任性的,莫过于大洋的分界线了,我有缘在中南半岛的芭堤雅海滩上,享受太平洋和印度洋两大洋交流的海风和阳光。在当代世界,这种供人体验的“两洋”分界点凤毛麟角,临界时分,给了我别处无法获得的满足感,却说不清阵阵海风,来自哪一个“洋”……

这种到分界线上感受界分的经历,最难以捉摸的,是气候的界分。我是在海南岛体验到的。那是游罢天涯海角,沿海岛中线回海口的途中。红色娘子军诞生于琼中,活动于陵水、万宁一带。《红色娘子军》的电影就是在陵水之分界岭一带取景拍摄的。“分界岭”是陵水与万宁的地域之分,也是热带与亚热带的分界线。据说,越岭前后,气候有明显的变化,碰得巧,岭之南阳光灿烂,岭之阴则雨雾迷蒙。我们特意放慢车速,希望见识大自然这种神奇魔力。可惜,慢慢地过了分界岭,大自然就是不愿施舍这份“巧”。

其实,分界线,形是分割,实为交汇,就如中国长城,最常见的是江河湖海水流汇合处了。有界线分明的,也有悄然不见形与色的。苏州河水注入黄浦江的景象,上海人都能绘形绘色,鄱阳湖水注入长江时也如此。为此,我很希望见识长江入海的景象,那是中国江海交汇最广阔的水域之一,相对浑黄的长江水,也像黄浦公园和鄱阳湖旁边那样,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吗?那该多么壮观。可惜,长江口交汇区水域实在太浩瀚了,从吴淞口到东海,经五六个小时航行,始终是浑黄的长江水,临界时分,却不知它是如何被蔚蓝色的海水消融了的。从广州乘客轮到海口,由珠江口经虎门到广州湾那几个小时的观察,才明白,在这样的水域,交汇都不是肉眼可见的,水深几十米,水下能见度为零!

是啊,分界线,说的是区分线,是分割线,其实是交融线,汇合线,或隐或现,不管是精神的,还是物质的;是文化的,还是经济的;是历史的,还是现实的,人类毕竟是人类,为生存发展,寻求沟通、理解、互助、合作,始终是第一要义。“分界”因“分”而有“界”,是大自然的一个概念,也是伦理道德的裁判;有时候,她是物理学上的一种指标,也往往是历史进程中的一个法律定义。临界时分,她会鼓动我们去跨越,也会提醒我们及时止步;她乐于奉献告别往昔的骄傲与欢乐,也能激发迎接曙光的兴奋与动力。不论我与你,此与彼,是白昼还是黑夜,春夏还是秋冬,乃至生与死,都有明确的界定,有时是警示性的,更多的却是默默屹立在我们灵魂深处,镌刻在我们的言行举止中。行走天地之中,处处、时时都会和她相逢。只是未必像世界屋脊那样苍莽雄伟,更多的像饮食男女或“两洋”之风,轻轻拂过而不觉,就像圣彼得广场上那条国境线,卑微得只在举手投足之间,却往往体现人类的良知,社会的担当。你的表现,可能是在创造驱动前进或倒退的一条分界线。这是生活的艺术,更是生存的选择,如果意识到这一点,生命史上最有价值的那条分界线,才会与我们相逢,在最佳的时刻跨越而过,进入一个又一个新境界。(俞天白)

关键词:

推荐内容